悄悄的，她走了，把第一部由中国人翻译的120回《三国演义》全本留在人间

大学，有大师。有一些人，直到离去之时，都默默无闻；可通过留下来的作品，人们方才醒悟：大师，原来就在身边。

虞苏美，或许就是这样的人物。

虞苏美是华东师范大学英语语言文学系教授，从1959年入学开始，她一辈子都从事英语教学与研究。曾主编《大学英语听力》（10-6册），合编《美国二十世纪小说选》（上、下册）《英语语体学和文体学论文选》《综合英语教程》等。可能好几代人读大学时使用的英语教材，有几本就出自虞苏美之手。她编写出版的多种大学英语和英语专业教材，在国内外学术界享受盛誉。

2015至2017年，她倾注全力完成《三国演义》汉英对照版。由此，第一部由中国人自己翻译的120回《三国演义》全本终于出版、问世。

今年10月，虞苏美因病去世，享年80岁。昔日同窗、好友以及华东师大的后学知道这一消息后无不遗憾、痛心，但因为知悉虞苏美的个性，素来“低调”、不喜宣传，所以直到2个多月后的今天，在华东师范大学逸夫楼的一间会议室里，不少已经和虞苏美相识超过半个世纪的同道、同窗相聚在一起，回忆虞苏美教授生前的点点滴滴。

1、

或许，虞苏美真正成为新闻人物只有这一次：2017年，由她翻译的《三国演义TheThreeKindom》（汉英对照版）经由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

《三国演义》是脍炙人口的名著，风云人物众多、历史场景复杂，这部集纳中国人的智慧，由充满隐喻和典故的小说，翻译难度自不必言。而虞苏美的译本，英语地道，文字洗练，除了少量诗歌和情节稍有省略，译文几乎做到一一对应，并附有必要的文化注释，让人容易读懂、读出味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这是《三国演义》卷首的名句，让我们看看虞苏美的译文：

“WavesuponwavestheYangtzeRiverrushesonitseastboundway,Itswhitecrestswashawayalltheheroes,valiantandbrave.Rightorwrong,triumphordefeat,allisforgottenintheblinkofaneye.Whatremainsonlyarethehills,sogreenAndtheglowofthesunset,sored.”

用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英语系、翻译系主任陈弘的话说，如此匠心独具、高屋建瓴的笔势不仅为翻译学习提供了范本，也为世界中国传统文化、为助力中国文化“走出去”做出了积极贡献。

2、

虞苏美生于1940年，高中毕业于市三女中。“她的英语极好，考大学时就是第一名。”很多昔日师友至今还记得这位“学霸”当年的风采：高考英语满分100分，她考了98分；考入华东师范大学后，英语专业课一直是5分，保持多年（学校绩点实行5分制）。

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教授、前大学英语教学部主任吴稚倩是虞苏美的大学同窗。

“我们一起学习五年，十个学期。说实话，跟她在一起时并不觉得她是个非常用功的人。那个时候，我们很多人读书都是死死地盯着教材、精读课本，最好把教材上的每一句话都看熟、记牢，可她不是这样的，她经常看书、博览群书。”吴稚倩后来才发现，虞苏美的“活学活用”确实是棋高一招。因为英语是一门语言工具，而工具要用得好，很多时候考验的是一个人知识的广度和宽度。

虞苏美1964年毕业于华东师大外语系，并留校任教。1978年-1980年她赴英国伦敦大学进修，获得教育硕士学位。

“那个年代能够出国访学，大家是非常羡慕的，这在当时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前英语系主任、复旦大学教授曲卫国是77级考生，读硕士时就听过虞苏美的课，后有一段同事的经历。

虞苏美老师与曲卫国合影。

让他难忘的是当年虞苏美从美国访学归来后在华东师大物理楼的大阶梯教室做报告的场景：和其他访学归来的老师“滔滔不绝”有所不同，虞苏美一开口就背了一首诗，非常平静，所以当时一下子场面也鸦雀无声，大家都认真地倾听虞苏美后来讲述的一些留学经历。“我们很多1977级的学生后来讲起老师中的楷模，虞苏美老师是一位，她为人非常低调，但是她有坚守。”

3、

虽然和虞苏美是相识六十载的“闺蜜”，但虞苏美的“低调”，仍然“惊”到了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教授李慧琴。

从2015年到2017年，当虞苏美完成《三国演义》全本翻译、新著出版后，李慧琴直到读到报纸上的新闻，才知道虞苏美竟然一个人静悄悄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虞苏美及同事们与周缵武、杨霞华两位老师的合影（第二排左二）

作为虞苏美的老友，李慧琴自然不能免俗，要祝贺一番，不料竟被虞苏美给“怼”了。

在出席今天“为人、为师、为学”座谈会时，李慧琴两次发言前都忍不住掩面而泣，几度哽咽。

“我们相识了60年，我们两个人心是相通的。可以说，我们两个人是没有距离感的，但是我对她是有敬畏感，我见她是有一些怕的，因为她太有学问了，她讲的东西，我有很多是不懂的。”李慧琴和虞苏美曾共同主编过多部大学英语教材。而在李慧琴的眼中，虞苏美对教材编写工作的看重以及她极其认真的态度，都能窥见其高洁的品性。

“她真的是一丝不苟的，有时候别人写好的文稿被她改得一片红。我说：苏美，你给人家留点面子吧。她说不行，这是教材，必须要改的。”

虞苏美与复旦大学董亚芬教授等合影（第二排中间）

因为教材编辑与出版工作，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副社长谢宇也和虞苏美打了多年交道。谢宇最后一次见虞苏美是去年的11月。“全新版的大学英语听说教程要再一次修订了，正好虞苏美老师去年回国。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也谈到刚刚出版不久的《三国演义》汉英对照版。她非常低调，不让我们做任何宣传。”让谢宇尤其感慨的仍是虞苏美对治学的严谨。

“虞苏美和李慧琴老师是多年的搭档。在教材编辑、出版工程中，很多事务性的工作都由李慧琴老师出面，而虞苏美老师则专心做好教材内容的把关，可以说她是在教材背后默默奉献的人，她永远不在前面。”谢宇说，从虞苏美对书稿质量精益求精，可以看出在教书育人的严谨态度。对很多人来说，精益求精追求完美是一种美德，但是对虞苏美老师老师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生活态度。

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很多人这样形容虞苏美。

2011年虞老师在美女儿家中与学生朋友相聚（左2）

“这么多年，虞苏美教授做出了这么多的贡献，但她几乎一直是隐身的。”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院长袁筱一说，翻译从某种程度上说就可能有“隐身”的概念，这也是华东师大外语系教授们特别的一种气质。

同在丽娃河畔，受到学生和后辈的爱戴和崇敬，像虞苏美教授，不仅非常低调，她们也把低调这份“美德”传给了她们的学生，在一代一代学人中，实现学脉传承。“我相信这一切都会深深镌刻在我们的记忆当中。”袁筱一说。